清岁茶

同人圈,新人写手。

浮云散 终

孟韦一愣,以为自己听错了,睁大小鹿一样的眼睛,有些懵懂的看着阿诚。随即他就明白了阿诚的意思,咽了口唾沫,犹豫了两秒钟。

这的确有些羞耻,毕竟他已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,二十的青年人,总很难接受这样的责打。何况这是他的大哥,是十余年未见的大哥,虽然阿诚归家后这一年他们相处十分融洽,他也会偶尔提点管束弟弟,孟韦心里始终还是别扭的。

但正因为这人是阿诚,是他的大哥,现在北平他最亲近的亲人。他完全可以把自己交付出去,在迷茫的时候,把他当成灯塔,豁出去,由他大哥来引导他。

想通了这一层,他便觉得似乎没有那么难为情了,阿诚也没有别的话,只是叫他撑在桌子上,或许——自己是可以做到的吧。

孟韦骨子里面对自己的亲人还是温驯的,他似乎想了很多,但其实不过两秒钟,他便吸了口气,有些别扭的撑在了桌子上。阿诚却没有立刻动手,他拿起桌上的笔,在孟韦手肘和腰上戳了一下,没有说话,孟韦却会意的压下手臂,让整个上半身都趴俯在桌面。

孟韦心跳得有些快,他呼吸急促起来,不知道阿诚的皮带什么时候会落下来。从刚才大哥的话,他觉得他的兄长曾经也经历过和他类似的事,他不知道大哥是怎么走出来的,有没有人帮助过他。

但现在,在他的人生这个坎儿上,他还有阿诚,有他的大哥帮他,孟韦甚至觉得,即将到来的痛楚,给了他一些安慰。

“想什么呢。”阿诚察觉到孟韦的走神,骤然抬手狠狠给了他一下。

突如其来的一记皮带,孟韦险些痛呼出声。咬着嘴唇忍下这一记,却没有紧接着的疼痛,他又想回头再看一眼大哥,便又是一记皮带将他抽得扭回了头。

阿诚脸上其实带了很淡的笑意,但孟韦自然看不见,他压低了声音,听起来更严肃,让弟弟比先前更紧张一点,“挨打还不认真,是不是想换个地方。”

他不过是随口的威胁,孟韦却一愣,他撑着桌子扭头去看着阿诚,神色十分认真,“哥,去祠堂吧。我想,想和妈说说话,想她督促我。”

阿诚沉默了两秒钟,握着皮带往后退了一步,他点了点头,示意孟韦和他一道去小祠堂。

方家的小祠堂和明家不同,方家的小祠堂很少开,从前方步亭也鲜少进去,纪囘念亡妻,他往往选择在书房。阿诚回方家那天,他到小祠堂磕头烧香,之后小祠堂除了每个月打扫卫生,没有人再进来过。时隔一年,二人再回到这里,却是为了教育,或者说,是为了帮助他的弟弟解脱——虽然很大程度上不过只是心里安慰罢了。

小祠堂里很干净,没有开灯,拉着窗帘,有些昏暗。现在家里的佣人都走了,这几日没有打扫,推门的刹那,空气里略有点呛人。阿诚走进去开了灯,拉开窗帘,他把窗户打开,回身对孟韦说:“把门关了。”

孟韦被这公事公办一般的声音凉了一下,身体僵了一瞬间,尔后尽量平静地关了门,走到小祠堂中间,温驯地跪在那里。

阿诚把从卧室拿出来的皮带放在一边的桌子上,他先给母亲上了一炷香,再把小桌子搬到孟韦身侧,让他起身,趴伏在桌面。孟韦这才想起来大哥的手段,心里虽然知道大哥不是存心折辱他,却还是羞赧至极。

他起身,清瘦的身体撑在桌子上,胯骨被桌沿坚硬的木头硌得生疼。但随即,皮带破空的声音后,那种从身后传来的尖锐的痛,就让胯骨的疼显得微不足道了。

阿诚站着,孟韦趴着,这姿势十分方便阿诚挥动手里的皮带,把韧性十足的腰带挥得虎虎生风。这可以给孟韦带去更大的痛楚,让皮带每一记都充分接触他的皮肉,即便隔着布料,也有响亮的声音,这在疼痛之余,不断提醒着他挨打的事实,增加了几分羞耻。

小祠堂层高比别的房间高了一点,屋内陈设也少,较为空旷,皮带本就落得重,数量稍微叠加起来,屋里竟出现了回声。孟韦本就疼得厉害,他忍痛的能力并不十分高,又是这样羞耻的姿势,回声甫一入耳,他甚至觉得身后更痛了。

阿诚落皮带十分有规律,自上而下地抽打,不放过每一寸似的,自腰部下方,直到腿囘根,都来来回囘回得被有条不紊抽了两回。他没用太大力气,只是手腕的稍许巧劲,这毕竟是他的弟弟,他还是不舍得像管教他的下属一样去对待他的亲弟弟。

可对于孟韦来说显然不是这样,他何曾受过这样的苦,即便是在执勤时受伤,破皮流囘血,他也觉得不如现在一半的疼。孟韦咬着嘴唇,努力不让自己出声,但连续不断的疼痛,让他似乎看不到这种深入骨髓痛苦的尽头,嘴唇颤颤发抖,忍不住抽气。

这痛仿佛不止身后那么一点地方,随着不断增加的数量,疼痛蔓延开来,深入到骨髓里,混合在血液之中,连带着全身都痛起来。

“这些年,是我没有尽到做大哥的责任。”阿诚的声音突然响起,混合在剧烈的疼痛里,仿佛从天边传来,“但如今我已经回来了,以后你不是一个人。”

皮带没有停歇,即便在说话时候,阿诚也保持语调平稳,连抽打的节奏都是与先前一致的。孟韦却快要听不清他说的什么,只觉得皮肤像被割开一样得疼,但远没有那么严重,只是肿囘胀而已,却教他痛苦不已。

其实孟韦身边有父亲,姑父,继母,外面还有从前的教官,怎么算,这教导的责任也不该是落到阿诚头上。但他就这么说了,不单单因为现在身在这风云诡谲里的只剩他们,更因为他切身体会过,才更觉其中说不清的骨血相亲。

可他不曾心软,更不会手软。孟韦身后已完全肿囘胀起来,但隔着裤子看不真切,贴身的布料勾勒出隆囘起的皮肉,阿诚瞧不见他的伤。想过让他褪裤,但孟韦不是他,没有自小接受这样的严苛管教,他亦不是王天风,不舍得对自己的血亲下这般狠心。

阿诚换了个方向,先前站在孟韦左侧,皮带端落在孟韦右边。现在他挪到右侧去,以方便于让人左边皮肉也得到一样的“照顾”。他一面心痛着自己年轻的弟弟,一面继续施以酷刑,让他刻骨铭心。

孟韦咬破了嘴唇,甚至觉不出太多痛感,他希望可以更疼一点,也许那样可以稍微转移一下囘身后的痛。可没有,即便口腔里的小口子漫出鲜血,窜到整个嘴里都是血腥味,那样的痛,还是盖不过臀囘肉上漫无边际的疼。

就像河水一样,从涓囘涓细流开始慢慢汇聚,成沟渠,成江河,一点点疼痛堆积,深入皮肤,顶得臀囘肉肿囘胀不堪,撑起皮肉撑开。他松开口,鲜红的血沾在他毫无血色的嘴唇上,两片嘴唇颤抖着,而他自己却不能很好的控制这一切——止不住颤抖的大囘腿、指尖,和眼眶里的泪。

他从没想到会这样,因为这样一次看似惩罚小孩子的责打,疼到控制不住眼泪落下。甚至那瞬间,他心里对于程小云离去的痛苦都淡化了稍许,想起她身为自己继母自己却爱上她的求而不得,也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。或许有时候,更多更剧烈的疼痛,真的可以抚囘慰自己以为已足够悲哀的伤痛。

“大,大哥。”他听到自己声线在颤抖,带着淡淡的哭音,或许还夹杂着让他羞耻的抽泣,“我受不住了。大哥,对不起,我快受不住了。”

阿诚不是没听到,但他没有停手,只略微收敛了力气。但孟韦太疼了,那些微变化,他感觉不到任何,只觉这疼痛延绵不绝,好像一条他见过的最长的江河,根本看不到尽头似的,只有里面的水汹涌不断。大哥怎会如此心狠手辣,他痛得快要哭起来,阿诚好像不为所动一般,一下接一下用皮带狠过他的皮肉。

孟韦双囘腿颤抖起来,连带着他的牙齿,快要咬不住嘴唇,指甲也嵌到肉里。阿诚原想强迫他褪了裤子,看他伤处肿囘胀程度,但在他暂时停手,把手指停留到人腰囘际时,孟韦喉咙里小兽般的一声呜咽,突然再次让他心软了。

放下的皮带没有再拿起来,阿诚宽大的手掌贴上孟韦疼出冷汗的头发,湿乎乎的,有点凉,他下意识地去想,弟弟会不会因为这样感冒。想到这他又自嘲一样的笑了笑,比起感冒发烧,明显是自己给予他的痛苦更加难忍吧。他拽着孟韦的胳膊,另一手虚扶着他的肩,慢慢拉孟韦起身。感觉到手下的身体显然地一颤,瞬间僵硬后,孟韦终于也放松下来。

“你觉得好点了吗。”阿诚问他,其实他清楚,这么一番责打,怎么可能立刻让他走出来但他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帮到他,就像当初的王天风一样。但他和老师是不同的,老师是为了党国大业,自己只是出于一个兄长的私心罢了。

孟韦眼眶还红着,布料摩擦着红肿不堪得臀囘肉,他想去揉一揉,但羞耻感不允许他这样,何况身后疼得厉害,让他自己也狠不下心。他略微垂着头,没有说话,强忍着眼泪,怕自己开口就是哭音。沉默了或许有一分钟,他才慢慢把头抬起来,眼睛里干干净净的,没有泪花的样子。

“我会好的,大哥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也是清亮的,和阿诚天生低沉嗓音不同,孟韦的声音带着少年感,像清瘦的竹,清冷干净,却又是孤寂的。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阿诚,其实只是在竭力隐忍痛楚,不想大哥再因为他的表情,看出他过多的痛苦。

阿诚是明白的,那毕竟是他的弟弟,即便多年未见,但且不说他自己都经历过一遍,只因为这血浓于水的情感,他也能将孟韦的心意窥探一二。

感受到孟韦清瘦的身体出了一层虚汗,单薄的衬衣都黏囘腻在皮肤上,露出里面的小麦色肌肤。孟韦还在微微颤抖着,阿诚知道自己的力度,虽不至于打坏他,但也绝不轻松。有点担心孟韦会不会撑不住,他还是挂心着弟弟,加了些力气扶着他,说:“我扶你回去休息吧。”

孟韦却摇了摇头,他的目光转回去,停留在母亲的灵位上。阿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,轻轻松开拽着孟韦的手,他也看着那里。果然随即便听到孟韦说:“大哥,我想在这儿待会儿。我想……一个人在这里,和妈说会话。”

阿诚自然不会反对,他点了点头,八面玲珑的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,只在喉咙里“嗯”了一声,冲着母亲的灵位鞠了一躬,便离开小祠堂,只留孟韦自己在那里。

孟韦原想跪下,但只走几步便牵扯到身后皮肉剧痛,想必是肿起来了,尝试一番后只得放弃,尽量让自己站直。祠堂里没人,可开始说话的时候,他还是莫名觉得脸上有点烫,或许因为被大哥责打的羞耻,或者是因为爱上自己继母的耻辱。但他还是说了,从去警囘察局的那晚说起,那天晚上的月色有多凉,风像水一样环绕着他,他开车要去撞程小云却在最后一刻猛地刹车,他求程小云陪他去警囘察局的时候,程小云抓起他的手——他就在那个瞬间开始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。

他说得很慢,很详细,把这几个月的一切心理都告诉了母亲,说到动情之处,那些他的痛苦与纠结,他的夜不能寐,他的午夜梦回,眼睛也忍不住红了。说完程小云,他又同母亲说起阿诚,说他对大哥回家的欢喜,说这些年对大哥的思念,他絮絮叨叨讲了许多,包括今天的这些事。

他说到声音快哑了,也可能是刚才忍痛时候的竭力压抑撕裂了声带,他喉咙也痛起来,又出了一身汗,身后也比先前更难过了。不知道过了有多久,他觉得,大概得一小时了吧,肿囘胀的肌肤好似面包发酵一样隆得更高。孟韦扶着墙壁,慢慢往外面挪,这一番责打,又与母亲说了许久的话,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,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没有那样痛彻心扉了。

推开小祠堂的门,屋子里安静得好似没人一样,谢培东在房间里不知做什么,没有半点声音,阿诚也不知在哪。回想起从前这别墅里的热闹和温暖,有程小云的歌声,谢木兰的琴声,和那些欢声笑语,他心中难免又是一阵落寂。

孟韦叹一口气,擦了擦额头又疼出来的冷汗,轻轻推开自己的房门,却见阿诚正坐在桌前等他,书桌上是一碗汤。晚上他食不知味,也没注意大哥做了什么,在现今的北平,炖这样一锅排骨汤,即便是对于阿诚来说也不是容易事,他晚餐没吃什么东西,现在大哥亲自过来了。

见他回来,阿诚不动声色,眼神里却含了些微笑意,他没有过多的话,只轻推一下汤碗。起身走到衣柜便取出一套干净的睡衣,又把浸过温水的毛巾递到孟韦手里。阿诚食指在盆里搅了一下试试水温,转头看着孟韦,“这两天不要洗澡,打得不重就不给你药了,一会儿自己把身上擦擦,换上睡衣。早点休息,明天早上我再来收碗。”

阿诚声音难得的温和,在外工作让他时时绷紧神经,此刻才算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刻。孟韦乖巧地点头,他也知道弟弟要面子,没有再说什么,微笑着离开。在阿诚关上房门的瞬间,孟韦眼泪再次滚落,却不是因为难过。

他知道,在北平不是他一个人,他往后也可以依赖他的大哥。这房子里,即便只有他们三个,依然书可以称为“家”的地方。

有亲人的地方,就是他的家。

(结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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